黄山九华山明查暗访记

5月31日清晨，当本报记者和中央电视台两名记者赶到首都机场的时候，中央纪委、监察部的殷宁处长和王嘉岩已在候机室里了。按照中央纪委、监察部有关部门的计划和安排，我们这5人组成了一个工作小组，任务是前往安徽黄山和九华山，明查暗访中办、国办关于严禁党政机关到12个风景名胜区开会通知的落实情况。

我们乘坐的是一种前苏联的老式飞机，将近100个座位，不到40位乘客。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些乘客，还真难发现那种成群结队前去黄山开会的党政机关的干部。

抵达黄山市的屯溪机场已近11点钟。从机场出来，只见一些出租车司机在殷勤地揽客，并无风景名胜区机场常见的那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。上得一辆出租车，就问司机何故？司机说：6月一般都是黄山旅游“旺季中的淡季”。又问：知道不知道中办、国办关于严禁党政机关到12个风景名胜区开会的通知。答道：很少有不知道这个“通知”的。因为12个风景名胜区里就有我们安徽的黄山和九华山。这位司机说：往年有很多党政机关的人来黄山开会游玩，去年底“通知”发出以来就很少了，即使有少数来的，也是偷偷摸摸的。现在看来，赚开会者的钱是很难指望了。

在黄山市市区屯溪稍作停留，我们就直奔黄山风景区的南大门汤口镇。这里有不少上档次的宾馆和度假中心，过去经常接待来黄山开会旅游的党政机关干部。如今的情况又怎样？我们以一个大型笔会组织者打前站的身份前往打探消息。

探访的几家宾馆都熟知中办、国办关于严禁党政机关到12个风景名胜区开会的通知，对通知以来会议顾客锐减深感无奈。所以见到我们的到来自是喜出望外，都许以最优惠的房价、最好的接待，把会议开好。

傍晚时分，我们在一家民航系统投资兴办的“山庄”住下。“山庄”的老总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北方人，她告诉我们，“山庄”是一家以接待飞行员疗养和系统内外会议为主的宾馆，往年曾成功接待过许多大型会议，包括全系统办公厅主任会议。现在来这里开会的很少了，就想办法通过旅行社组织一些客源。但她声言，还可用变通的办法延揽一些会议来。见我们心存“疑虑”，便开导说：你们的会议可以名义上在合肥开，实际上放在黄山来，代表先都到合肥集中，然后我们再安排飞机把他们接来黄山。会议的有关发票都可以开成合肥的。面对她的“高招”，我们不禁面面相觑。

谢绝了这位老总的“高招”，次日我们又来到黄山市区屯溪暗访。在当地一家中外合资的三星级宾馆花溪饭店，终于查访到了顶风违纪者。

顶风违纪者是辽宁省防疫站。

6月2日临近中午的时候，我们寻访到了这家屯溪有名的三星级宾馆花溪饭店。宾馆门前一块不大不小的牌子立即引起我们注意。牌子上写着“辽宁省疫苗工作会议”的字样。为了探清虚实，我们走进了饭店销售部。我们的“身份”依然是一个大型笔会的组织者、打前站者。饭店销售总监张先生对这笔送上门的买卖自然欣喜有加。他热情地介绍饭店的设施和服务，并表示，可参照正在这里召开的“辽宁省疫苗工作会议”，给予住房、旅游和礼品等一条龙特价优惠服务。

当我们按照张先生告知的会议代表所住楼层和会务组房号去寻访时，却发现空无一人，只在一间会议室见到了那高悬墙上的“辽宁省疫苗工作会议”的会标。我们判断：他们是去黄山游玩了。直等到晚上近8点，这些会议代表才游玩归来。在会务组的那间房子里，满屋子的人正在忙着分领礼品。我们走进去，出示证件，并说明来意，这些人面露诧意，纷纷散去。来了一个自称是沈阳安迪公司老总的人，他仔细查看了殷宁处长的证件，并声言这个会是他主办的。一个公司何以主办全省疫苗工作会议呢？他想辩解什么，但一见中央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对着他，就火冒三丈，拒绝采访，也拒绝调查。好在我们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会议的代表名单和会议的议程，它清楚地说明了会议的组织者是谁。

这份名单里列有辽宁省卫生厅防疫处的副处长闫大伟、省防疫站副站长窦志勇以及鞍山、营口、朝阳等省内十余个市的防疫站站长或有关人员近30名。会议的议程有6项，首项是请东道主、黄山市防疫站陈站长讲话，接下来是闫处长、窦站长讲话，省防疫站免疫科主任介绍各种疫苗的进展情况，锦州市防疫站赵主任介绍锦州疫苗管理经验，省卫生防疫站新技术开发科主任、安迪公司副总经理刘兆文介绍精制狂犬疫苗简况。

在这份议程上，还标明了黄山—徽州—新安江的旅游去向和礼品的字样，或许是为了强调，在礼品这两个字后还特别加了两个惊叹号。

深夜11点多钟，会议的组织者露面了。窦志勇和闫大伟、刘兆文、黄山市防疫站陈站长一起接受了我们的调查和采访。

“你们知道不知道中办、国办关于严禁党政机关到12个风景名胜区开会通知？知道不知道群众团体和事业单位适用本通知？”殷宁处长问。

回答有些故意地含混，但其精神是“大体知道”。

“为何要千里迢迢到黄山来开会呢？”

一阵犹豫之后不得不道出实情：许多人没有到过黄山，想来玩玩。但窦志勇为这个“玩玩”给出了一个理由。他说，省防疫站下属企业安迪公司生产疫苗，按规定疫苗的用户只能是各级防疫站，企业为了争取用户多购买自己的产品，时下的做法就是请用户出来玩玩。在黄山开疫苗工作会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
多么堂皇的理由！？

在该站的组织下，省内十余个市的防疫站站长、科主任及有关人员不远数千里从辽宁来到黄山，召开全省疫苗工作会议。

“听说你们明天还要去杭州？”记者问。

“杭州有直达沈阳的火车。”又一个堂皇的理由。

事实上，那份会议议程早已泄露了秘密：游了黄山的他们，还要去千岛湖去玩一玩。而且是在中央纪委检查组查出他们的错误并给予严肃批评之后，依然不改行程！

所以，当窦志勇一连以几句“请高抬贵手，高抬贵手”与我们分手的时候，他们给我们的感觉不仅是可笑，而且是可憎了。

离开黄山，我们到九华山继续暗访。因为是佛教胜地，九华山的游客主要是海内外的善男信女们。除去一些宗教学术团体和企业外，很少有党政机关在此开会的。通常的情况是，一些党政机关在别处开会，而趁机来九华山游玩。所以，当地的宾馆饭店，对中办、国办的通知反应平静。我们在这里也没有发现顶风违纪者。

暗访结束后，我们便转入明查。九华山管理处的书记方正全在接受我们调查和采访时说，九华山的领导层都欢迎和支持中办、国办的“通知”，认为这的确是从源头上预防和治理腐败的一项重要措施。他说，过去，九华山就没怎么指望赚开会者的钱，现在就更不指望了。我们千方百计扩大国内外自费旅游者，这样才是正路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就在“通知”发出后不久，九华山迎来了游客爆满的春节。原本淡季的春节变成了旅游的旺季，短短几天内就接待游客12000多人次，收入180多万元。

黄山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王忠武在向我们介绍情况时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：如果我们的眼睛总是盯着党政机关，指望靠接待会议挣钱，就没有出息，也没有前途。他说：黄山市委、市政府坚决拥护中办、国办的“通知”。经过这些年的探索，黄山已确立了大交通、大旅游、大发展的新的战略思路。贯彻落实中办、国办的“通知”，就要更坚定地按这一发展思路走下去。

据王忠武介绍，黄山市大力加强交通等旅游基础设施的建设，徽杭高速公路正在加紧修建，屯溪机场扩建也已提上议事日程。徽杭高速公路建成后，从黄山到杭州就只需2至3小时。这样，黄山和杭州两大风景名胜区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。现在杭州的年游客有2700万人次。只要有十分之一的游客经由徽杭高速公路来黄山，就是一个可观的数字。所以，只要把黄山风景区内区外快捷、立体的大交通建设好了，黄山的海内外游客就会成倍地增加。经过几年的努力，就可以迎来1000万的游客，按人均1000元消费算，即可收入100亿元。这位黄山市长对大交通、大旅游、大发展战略的前景充满信心。

告别了王市长，我们来到合肥访问了安徽省委副书记方兆祥。方书记全面介绍了安徽省贯彻落实中办、国办“通知”的情况。他首先用数字说话：据初步统计，到5月底，黄山和九华山两个风景区尚未发现有接待党政机关召开会议的情况，省内也没有组织与会人员到风景区游玩，两地还先后婉言谢绝了各类会议35批。这位书记把安徽省的做法和经验概括为5句话：学习领会，提高认识；层层落实，责任到人；强化管理，堵塞漏洞；联系实际，严格要求；调整思路，发展旅游。

在谈到“调整思路，发展旅游”时，方兆祥说，面对严禁党政机关到风景名胜区开会而带来的经济损失，黄山、九华山风景区管理部门所在市地党委、政府，正确认识和处理局部与全部、眼前与长远的关系，坚决服从大局，并抓住机遇调整思路，强化措施，发展旅游。他们采取增加投入，推出新的旅游线路，加大宣传促销力度，加强管理，提高服务质量，调整旅游产品结构，如开展“家庭度假旅游”、“老年人疗养旅游”、“企业先进人物奖励旅游”等，积极发展自费旅游，并想方设法吸引国外游客，扩大旅游客源市场，力求以外补内，取得了明显的效果。今年1至5月份，黄山风景区共接待游客43万人次，超过历史最高水平，其中境外游客与去年同期比增长31％。九华山接待游客18．7万人次，其中境外游客与去年同期相比增长56％。但他也坦率地承认，由于少数地方认识不到位，监督不到位，可能有一定的漏洞。